回到家里,高源没能睡得着。靠在床上,想了半宿。
突然,他翻身下床,点着了桌子上的麻油灯。
豆大的火焰,驱散了桌前一片黑暗。
高源举着麻油灯,在房间里面寻找起来,他拿出了自己带回来的背包。在里面翻找出来一个空白的本子,还有一支钢笔。
他封面上写上“行医日记”几个字。
随后,便翻开本子着笔。
“今日回家,火车上偶遇供销社药材公司的张远材,得知其母患病,甚重”
高源把今日所遇之事,所治之病,都写了上去,写了他婉拒人家酬谢,坚持为人民服务的理念。
写完,高源把笔合上,把日记本藏好。
高源轻叹一声,目光深沉。
有很多话,是不方便说出来的。轻易说出来的话,也没人会信。
他只能把一颗红心,半生辛劳都记在纸上。
但愿,不会有用上的一天。
翌日。
高源早起,发现家人已经去赶早工了。他煮了点红薯汤,又往里面撒了几把粗的玉米面,再放几勺子盐,煮成一锅糊糊,这就得了,这就是他们全家人的早饭。
吃完早饭,高源去了杨家。
刚到就发现杨德贵在洗被子,杨爸蹲在门口抽旱烟。
“早,杨叔。”高源跟杨爸打了招呼。
杨爸抬头看高源,一时间有些恍惚,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志气昂扬的少年,他下意识回了一句:“早。”
高源往里面看了看,问:“爷好些没”
杨爸赶紧站起来:“昨晚你走后,又尿了好几回,量特别大。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,又想尿了,结果还没能起来床,就给尿了,又湿了一床被子。家里都没被子了,盖的还是德贵这小子的。”
高源微微点头,杨家爷爷水肿情况非常严重,但其本是因为脾肾皆伤,固摄无力了。他道:“我进去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杨爸点点头。
高源往院子里走,看见了正在洗晒被子的杨德贵,他打了个招呼啊:“早啊,德贵。”
杨德贵是背对着高源的,听到这话,背一下就绷直了,可他没敢转过来。
杨家爷爷一夜过后,原先那可怕的水肿模样,已经消掉大半了。高源诊断一番,危机已解。昨天情况危急,所以急则治标,现在要治他伤到的脾肾二本了。
高源稍稍松了一口气,他掖了掖被角,问:“爷,感觉还好吗”
杨家爷爷睁开了眼,迷迷糊糊地看了看高源,脸上露出了笑容:“是小源来了啊,快给我家小源拿个馍馍吃。爷爷还给你留了几个枣呢,在柜子里,别跟别人说,悄悄拿走啊。”
高源听得鼻子一酸,在这个人人都对他避如蛇蝎的年代里,杨家爷爷还这么念着他。上辈子,就是杨家爷爷走的太早了。幸好,这一世,高源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。
看着这一幕,杨爸抽了一大口烟,沉沉吐了出来。
高源对杨家爷爷说:“爷,你先睡一下,我等下再来看你。”
杨家爷爷又把眼睛闭上,说:“好。”
高源站起来,转过身对杨爸说:“叔,爷还得吃一段时间善后药。这样吧,你把爷的诊疗本给我,我去联合诊所给他抓药。”
杨爸说:“让德贵去吧。”
高源摇摇头:“没事,让德贵赶工分吧。我反正刚回来也没事,帮村里做点事吧。也不止爷一个人,村里其他要拿药的,我也想一起帮着去拿了。”
杨爸又抽了一口烟,沉默了一会儿,也看了高源一会儿,他才点点头:“好。”
高源拿着诊疗本出了门。
杨爸看着高源离开的背影,看着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女婿,却又害的自己女儿嫁不出去,却又救了自己老父亲的人,他的心情很复杂。
叹了几声,杨爸转头看向正在晒被子的杨德贵,一股无名火上来,他上去就给自己儿子后脑勺上一个大逼斗。
昨天刘三全来这边开过好几个方子,这都是等着拿药的。高源喊了几嗓子,这些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。
邻居张婶正准备出来,却被她男人张叔拉住了。
张叔问:“你干嘛去”
张婶急匆匆要出门:“你没听见高源要去乡里,还主动说要帮我们带药回来。哦,对,我诊疗本呢,在柜子里吗”
见自己老婆又要往里面走,张叔赶紧又拉她:“你疯了啊,高源叛变了,是坏分子,你还敢跟他走这么近”
张婶把自己处方往张叔面前一松:“那不然你去给我拿药。”
张叔顿时一噎,去乡里得走几十里山路呢,走都要走半天。累的跟孙子一样,还得耽误大半天工分。
见自己男人不放屁了,张婶白他一眼:“老杨家都让他拿药,支书都不怕了,你怕啥撒手”
张婶甩开张叔,拿诊疗本去了。
高源来到张叔家门,在院门口就主动打招呼:“张叔,早啊。”
“啊”张叔看了过来,顿时脸一僵,不知道该怎么回话。
高源问:“我记得昨天婶子也开方子了吧,我一起去给拿了吧,省的你们再跑一趟了。”
张叔前后看看,有些手足无措。
张婶从屋里面跑出来:“来了来了,这是我的处方单还有诊疗本,药钱。”
“好。”高源收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