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位于城东的一座宅子,规模不大,却是极为精巧雅致,芒鞋少年在和二弟携手搬货的过程中,只觉得大饱眼福,同时憧憬着将来某一日,自家也能有一座这样的宅子。
如此一来,娘亲若是泉下有知,肯定十分欣慰,不会再像临走时那般惶惶担忧,不停念叨着要好好活下去。
宅子约莫刚换过主家,许多事情都在重新筹备,没见几名下人,等到累出一身臭汗,搬完所有货物后,先前那位中年管家递上谈妥的十个铜板,同时让少年去一趟后院,说是他家主人要见。
弄得李家兄妹不明就里。
不过既然是雇主,只能恭敬不如从命。
等到跟随管家来到曲径通幽、亭台轩榭的后院时,李晏清望向小荷塘一侧的记大礼。
凉亭中檀香袅袅,茗香四溢,乳白色的圆形石桌旁,坐着两名老者。
其中一位身着白色道袍,鹤发童颜,仙风道骨。
另一位与其相比,却要略显普通,精神矍铄,灰衣长髯。
“你这是作甚”灰衣老者侧头道。
“感谢先生救命之恩”
芒鞋少年言行真挚,可是灰衣老者却不领情。
“别瞎说,老夫何时救过你”
少年呆滞,心想怎么能是瞎说呢,琅山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,普通老百姓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,少年不相信神仙般的老先生会不知情。
“先生,如果不是您的那张宣纸,我肯定已经死在琅山。”
少年心如明镜,当初黄伯和许家大郎那些人,只是深知没有退路,不愿任人宰割,才敢壮起胆子拼死一搏,但倘若真拼起来,绝无半分胜算,了不起拖上一两名歹人垫背。
仅此而已。
“非也。”
灰衣老者摆手,一本正经道:“故事是你的,我只是记录一下,本想带走吧,你又不收酬金,那我这一门从古至今的规矩自然不能破,所以只能留下,这都是你运气使然,与老夫半点关系都无。”
李晏清无语。
“年轻人,起来吧,你谢他作甚这小老头贪生怕死的很,你可别吓着他了。”白衣老道揶揄大笑。
“你个牛鼻子老道,这茶怕是不想喝了”灰衣老者冷哼,果真刚沏好的香茗不再匀给老道。
“你看,不光贪生怕死,还小肚鸡肠。”白衣老道指着空空如也的青瓷茶盏,一副让芒鞋少年看个仔细的模样。
看着这一对老友互相挤兑,少年人心头却是思绪繁杂。
琅山背后的隐秘,就连张老先生都不敢沾惹吗
少年已然想清楚很多事情,那日在家中,张老先生给他看手相,手指突然浮现一滴鲜血,紧接着就明显开始不对头。
只怕那时,张老先生就已经看出来,他们兄妹会有一场劫难,所以才故意留下那篇花祭。
老先生修为惊天,竟然还会如此忌惮琅山之物。
那玩意,到底是个什么
“赶紧起来,别看这牛鼻子老道话说得冠冕堂皇,换成他好不到哪里去。老夫知道你心有疑惑,不过此事,万万莫要探究,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张绪风长叹口气道:
“千年遗留的祸根呐,也不知道在地下尘封多少年,还真叫你们这小城的人给发掘出来,也不知该说他们不知者无畏呢,还是狗胆包天”
“所幸时日不久,如今既然发现,也算是及时止损,否则”
老者说到这里,眼里有股深深的忌惮,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。
李晏清起身后,张绪风示意少年进入凉亭。
“今次找你过来,是为了兑现老夫那日说的再议的承诺。”
忽闻这话,李晏清和李二皆是虎躯一震。
就连李小妹都呼吸加重几分。
这涉及到兄妹三人心头那个最大的愿望,能否实现的问题。
容不得他们不重视。
“不过在此之前,老夫还是要重申一遍,我那日所说的修行一途的凶险,绝非吓唬人,不信你问问这牛鼻子老道。”
旁边白衣老道抿了口夺过来的香茗后,正色颔首,“九死一生”
“还要学吗”张绪风重复了一句那日问过的原话。
“学”芒鞋少年未作片刻犹豫,行为举止亦如那日。
张绪风和白衣老道相视一望,眼中皆有一抹二人才能看清的赞许。
修行之事,艰难险阻,生死博弈,若无这般铁石心志,也难有作为。
张绪风看了眼芒鞋少年,笑问:“你成日在码头做工,见过四方来客,可曾知道诸子百家”
少年点头。
“哦那你说道说道,都有哪些了解”
李晏清挠了挠头,“其实都不了解,只是听说过诸子百家中的一些门学。”
“说说看。”
“像是儒家,法家,名家、墨家。”少年说到此处顿了顿,望向侧方仙风道骨的白衣老道,“道家。”
“老道并非道家。”白衣老道摇头,不过未作其他解释。
那就应该是道教的人,芒鞋少年心想。
实际上相比起讳莫如深的道家,寻常百姓对于三教之一的道教,则要熟悉得多。
大夏重道,各地都有道教的庙祠,乌落城里也有好几处。
少年继续说道:“兵家,史家,天文家,历数家,经方家,神仙家”
越说到后头,少年越不确定了。
张绪风说了句还不错,这时少年陡然想起什么,赶忙补充一句,“小说家。”
白衣老道笑而不语,张绪风却也不惊讶,“执剑堂的龙雀儿告诉你的”
倒不是告诉,而是朱凉大人自顾自嘀咕的时候,少年听见了。
“那些龙雀儿还说过什么”
“并无。”少年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