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咲将本来就像鲤鱼一样滚圆滚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,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压低声音说道。
“烧酒,就是甲醇吗?”
“不,不是甲醇……”
“不会喝出病来吧?”
“当然不会,不过……”
“那你就让他喝吧!”
阿咲咽下一口唾沫,点了点头,回去了。
我去到母亲跟前告诉她:“听说他在阿咲那里喝酒呢。”
母亲听后略微撇了撇嘴笑了,说:“哦?他鸦片大概戒掉了吧?你先吃吧。对了,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在这房间里睡,把直治的被褥铺在当中。”
我真想哭。
夜阑人静,直治踏着粗重的脚步回家了。和式房间里,三个人钻进一顶蚊帐。
“跟妈妈讲讲南方的事情吧?”我一面躺下一面说道。
“没什么好讲的,没什么好讲的。全都忘了。回到日本,上了火车,透过车窗看到的水田真是又美丽又壮观。就这些。快点关灯吧,开着灯睡不着啊!”
我关了电灯。
夏夜的月光像洪水一样充溢了整个蚊帐。
第二天早晨,直治趴在被褥上,吸着烟,朝大海远眺。
“说是您舌头痛?”他好像刚刚才注意到母亲身体不适似的问。
母亲只是微微地笑了笑。
“那一定是心理作用引起的,晚上准是张着嘴睡觉的吧,真不雅观。戴个口罩吧,用纱布浸一点利凡诺尔溶液,把它塞在口罩里就行啦!”
我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来:“这叫什么疗法?”
“叫美学疗法!”
“可是妈妈一定不喜欢戴口罩。”
不只是口罩,母亲连眼罩啦眼镜啦这些东西统统都讨厌,一向不喜欢戴在脸上。
“妈妈,您戴口罩吗?”我问。
“戴!”母亲声音虽低却很认真地回答,我不禁吃了一惊。看来直治不论说什么,她都相信并且照办。
早饭后,我照直治刚才说的,将纱布放在利凡诺尔溶液里浸过,备好口罩,拿到母亲房间去。母亲一声不响地躺着接了过去,然后老老实实地将口罩带子套到两只耳朵上。那模样真像个小女孩,我看了觉得一阵悲哀。
中午过后,直治说他要去东京同朋友见面,还要拜会文学恩师等,于是换上西装,向母亲要了两千块钱,就上东京去了。这以后近十天直治都没有回来,母亲却每天戴着口罩等他。
“利凡诺尔真是好药哇,戴上这口罩,舌头就不痛啦。”母亲笑着说。
我总觉得母亲在说谎。说是不要紧了,并且已经能够下床了,但胃口还是很差,而且不想说话,所以我非常担心。唉,直治在东京干什么呢?准是同那位小说家上原先生一起遍游东京,陷入了东京那股疯狂的旋涡中。我越想越感到痛苦和难受,出其不意地和母亲说起蔷薇的事,还脱口而出“因为我没有孩子呀”这种连自己也大感意外的话,眼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,于是我“啊”了一声,腾身站立起来。可是上哪里去呢?我自己都没想清楚,最后,摇摇晃晃上了楼梯,走进二楼那间西式大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