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边绣得是崔小姐啊,那边绣的是张秀才。
张秀才来你好呆,为何不跳这粉皮墙儿来。
墙又高来楼又大呀,姐儿把楼门儿大敞开唉。
你是谁家的俏郎才,白布的袜子蝴蝶儿蒙的鞋……”
车疤子被这阴测测的声音吓得是魂不附体,呆立当场是不敢动弹了。这声音听不出男女,但是像是个未长成的十二三岁的孩童,偏偏唱得是有韵又调,一声声四下飘散,寻不到是从哪发出来的动静。
四下无人夏夜中,乱坟岗里响歌声!偏偏这档子事儿,车疤子都不敢去擦自己那一脑门子的冷汗,都说偷坟掘墓不得好死,哪成想现世报说来就来!
“这位官人。”一个声音从车疤子背后唤了一声。
车疤子听声吓得又抖了一下,听声音许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。可是谁家的女孩半夜三更跑来乱坟岗?谁家的女孩能无声无息跑到人身后的?
车疤子想起来日常里总听人说,夜里听到有人喊你,不能直接回头,一回头肩上的灯就吹灭了,鬼祟就能上你的身,要你的命。
“这位官人。”那声音又唤了一声。车疤子知道这一遭许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,死也想要死个明白,从小到大名见过鬼呢,临死看看鬼应当时什么模样吧!虽说心下是这么想,可是他还是不敢直接回头。车疤子哆嗦着转过身来,看见个画儿一样的小丫头。
说是画儿一样,倒不是说这个姑娘好看,而是好像在纸里画出来似的。这姑娘虽是五官精致,却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,嘴唇艳红得像血豆腐一样的颜色,头发黑得好似墨里泡出来的,穿着一身蓝色的“琵琶襟”袄袍,足上一双绿色绣面的“花盆底”,像极了一个满人大户人家的小姐。
“姑……姑娘,你是叫我?”车疤子结结巴巴地开口了。
那女孩面无表情地说:“自然是叫官人,这里也只有我跟官人了。”
车疤子没敢搭腔,甚至都有点不敢看着这个“鬼”了,于是低下了头,瞅着自己的鞋面子。
“官人敲我的门,是来娶我的么?”女孩又开口了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车疤子“我”了半晌,愣是没说出一句整话来。
“我娘从我小时候就跟我说,”那女孩接着说,“若是有不认识的男人来敲我的门,那就是要来娶我的人,可是我都十三了,我都十三岁二十多年了,还是没有人来敲我的门。今天官人来敲我的门,那就来陪我吧。”
这女孩一说这话,直接把车疤子双腿吓的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对着眼前这个“小姑娘”连连叩头:“小姑奶奶,小的错了!小的为了口大烟钱迷了心,这才到这儿冒犯。小的错了,小的再也不敢了!小姑奶奶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,小的一定重新做人!”
那女孩看车疤子这样,声音也略有些失望:“官人不是来娶我的?”
车疤子这才停下磕头,微微抬起身子,说:“不……不是。”
听了这话,眼看着那女孩皮腐肉烂见了骨,骨肉间蛆虫都爬了出来,再开声,便已经不像是人的动静了:“那你还不快滚!”
车疤子受着一惊,坐倒在自己脚上,可是他明明白白听清了一个“滚”字。二话不说,车疤子拎起灯连滚带爬地往外跑。跑了两步还跌了一跤,戗破了脸上的皮。这时候车疤子也不管疼不疼了,爬起来接着跑,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。
虎子打那座坟后头走过来,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纸裁人形,上面画着和那“女孩”一般的眉眼服饰。
“浪费了。”虎子随手撕了那张纸,那个已经烂透的“女孩”也化成了一缕青烟。
虎子掏出火折子吹燃了,借着光亮在地上摸了一通,捡起那一杆烟袋,卡在了自己的腰带上。